2012年5月18日星期五

一个428实习记者的心声 - 林廷堯

428前晚,沉睡以前前去集会的心基本上已经坚定得无可动摇。睡着前,刚巧实习时期的前辈捎来一封信息,说老板明天需要人帮忙,并且付薪。好吧,在 钱的推使之下,又多了一项动力,于是心里又更踏实了一些。对于朋友提醒要做好防范措施的劝告,我天真地傻笑着,反倒安慰他们不要紧张,说:“相信这次是 Bersih 3.0了,水炮、催泪弹、塑胶子弹、警民冲突等等这种暴力镇压不会再次上演。安啦。”

就连小学生的大扫除也越办越好,我相信这种涉及爱国人士的“清洁”运动,也会随着时日与过往的经验而进步。在这种过度理想化,甚至有些天真的乌托邦思维下,我只带了条擦汗用的毛巾,和女朋友包包内的一支矿泉水,就敢敢上路了。

毫无意外的,就连428这种热血的日子,也无法阻止我一如既往地睡迟。睡醒一看,啊,十点了,赶紧刷一刷牙,换了件不是黄色的衣,就夺门而出了。甚至连吃早餐的时间也没有,在便利商店买了两条面包就搭着地铁,前往集会的其中一站 —— KLCC。

在Masjid Jamek转站时,听见地铁站底下的躁动,仿佛能感觉地面就在摇动。但答应了要先去KLCC一趟,可不能食言,压抑住想冲下Masjid Jamek的冲动,硬是上了另一列地铁。好不容易到了KLCC,发现气氛异常宁静。KLCC水 静河飞,我心想,那Bukit Bintang总该有人了吧。于是穿越那条听说吃了不少钱的豆腐渣隧道,走到Pavilion,又一路走到Low Yat。

看一看手机,已经下午一点钟了。独立广场早已被封锁了吧?于是唯一参与Bersih的办法,就是搭回到 Masjid Jamek 地铁站了。从地铁上俯视整个Masjid Jamek区,被那密密麻麻的黄色人蚁所震撼,甚至还忘了拿出相机拍下老板所要的照片。

未穿黄衣询问人群无人回应 解散了人群依然不散去
下了站,一句又一句的口号,一个又一个的黄色身影,深深地刺激着身上的血液,心脏不受控制跳动得越来越快。我四处地询问身穿黄衣的勇士,“你们接着要去哪里?”、“几点打算解散?”、“接着还有什么活动吗?” 。可 惜的是,没有一个人肯理睬我。或许他们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,可能他们懒得鸟我这个连黄衣也没穿的傻逼。我随着他们走,往地铁站的方向前进,但前方被警察和 水炮车守着,黄潮不断地推进,又退后,来往几次以后依旧没什么结果。有几个黄色勇士不断地试图警告人群,集会已经结束,趁警方还没采取行动之前,赶紧回 家。

我亲眼看着他不断不断地叫喊着:“The rally is over! Dismiss before they start taking action!" , 但每个人都充耳不闻。我纳闷,之前我问了一群又一群的黄色勇士,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,甚至连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,既然我们的诉求以及目的已经达到了,那干嘛不解散,干嘛不回家?

很快的,接二连三的巨响在不远处炸开,随着巨响而来的是一团团白色的烟雾。作呕,晕眩,无法睁开眼睛,并且手里毫无食盐。奔跑的过程中,不止一个人向奔跑的人群派送食盐,甚至是清水,同舟共济的感觉令被催泪弹和水炮给吓得心惊胆颤的大家,心里稍微扎实了一些。

原以为可以喘口气了,但催泪弹像是锁定了骨头的疯狗一样,不断地尾随人群。我不断不断地向前跑,跑去哪里,其实完全没有头绪,只想离开空气中令人难受的物质。终于在Telekoms Museum附近停了下来,每个人的脚步也开始变得悠闲。路途中还看见一群马来西亚版本的John Lennon,在街头为自由高歌,为民主喝彩。若今天不是428,你们会像Imagine的歌词里一样,嘲笑他们是群dreamer。

走到死路成瓮中鳖 母亲致电谎报很安全
才一会儿,疯狗们就追上来了。我停在角落,试图找个安全的定点,但其他人不断地提醒我们要保持移动。跟着人群逃命,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死路。四面八 方都被警方所包围,最后让自己变成了一只瓮中之鳖。站在我身旁的,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外劳,和几个看起来老得已经可以当那些警察爸爸的马来老人家。我就站在店铺前,等待道路解封,好让我可以安全回家。

妈妈几次打电话来,不放心地催促我回家。我为了令她放心,只得说:“别担心,这里安全得很。”,实际上脸部的任何器官已经被催泪弹侵蚀得七七八八。

忽然之间。

我发誓,我的人生里,从来没有这么忽然之间的忽然之间。小学写作文,“忽然之间”这四个字用得好多,但相信我,这个忽然之间,完全忽然得超出你的意料之外。

下腹疼痛倒地 警方吆喝痛骂
在我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前,我就不敌下腹部的疼痛感,不支倒地。当我躺在了地上,才清楚地感觉到疼痛的位置,以及剧烈的感官折磨。印象中,热爱运动的 我虽然受过不少的运动伤害,但都没有一次比这次的疼痛感还剧烈。甚至,连小时候被妈妈藤条侍候时的痛楚,也无法相提并论。

人说,当你在生死关头的时候,你人生的片段会像跑马灯一样在你的脑海里闪过。对你最重要的人事物,会清楚地显现在你脑力的视窗。但相信我,并没有这样的鸟事。

一个字形容的话,就是“痛”。两个字形容的话,就是“很痛”。三个字形容的话,就是“很 LA....” 算了。

虽 然真的很La....7...痛,但耳朵还是听见忽然围绕在身边的吆喝声。我看不见,只听见警方失心疯地在喊:“Siapa suruh buat hal kat sini!? Belah la! Angkat sendiri! Ah! Cepat pergi. Cari pasal buat aper? Dah kena la ni! "

马来老人搀扶走过一个个街道
当我稍微恢复知觉之后,慢慢靠着一名马来老人与女友的搀扶之下,才站了起来。身穿红衣的马来老人不断地与警方理论,说这里根本没人闹事,而且人烟稀少,只要寥寥无几的几个平凡人,为什么忽然朝这个方向射塑胶弹?但 像疯狗一样乱吠的警方,不断地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,把我们赶走。

马来老人不断地搀扶住着我,走过一个又一个原本已经被封住的街道,来到了比较安全的区域。见了一些采访的记者和律师以后,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。没错我是支持净选盟,但我并不打算连自己的生命,和自己最在乎的人的安危也一并赔上。

这位来自Kuala Selangor的老人,一直热心地问我,你需要去诊所治疗吗?让我陪你去吧?有我在,那些警察也比较好说事。在这个摩门特,我才真正感觉到,什么种族歧视,什么种族仇恨,什么文化差异,在这种情形之下都是一坨又一坨的大便。政客们为了自己的政治筹码,不断地玩弄着不同种族之间的情绪,刻意让我们敌视对方。

我在这里可以很理直气壮地告诉你,当天救了我的,是一个来自远方的老人家。他是土著,享有特权,大可以在乡下的那块土地养老。但他没有。他选择和你我一样,在这一天站出来,要求一个更公平公正的马来西亚,并且救了一个华裔年轻人的小命。

许多年长一辈的华人,无法改掉自己种族歧视的恶习,并把这种习性传给自己的下一代。他们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国家受到不公平待遇,却不去找出不公平待遇在哪里, 可以改善这些情况的方法,又在哪里。他们只会不断地埋怨,然后把怨气传给下一代,吩咐他们一定要出人头地,哪一天赚大钱了就可以移民了。甚至有些华裔年轻 人,仅仅因为自己不会说马来文,就刻意地与马来朋友保持距离,那你又怎么知道真正的他们,到底是不是你妈妈口中的那些人呢?

塑胶弹差点击中要害
终于搭着德士前往安全的所在了。伤口隐隐作痛,但总算可以冷静下来思考。我只庆幸,塑胶弹打中的位置,是“小鸟”上方,不然的话我可能考虑直接走一趟泰国,然后就在当地找份工作学跳舞算了。我只庆幸,塑胶弹击中的是我,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装伟大,但我实在不愿意老人的身躯,去承受这么剧烈的疼痛。

伤口依旧很痛,但无法忘记当天的感动。印度之父 —— 圣雄甘地曾经说过一句话,『Be the change you wish to see in the world』。

428,千千万万个你们都变成了你们想看见的改变。

我相信人是互相影响的,慢慢的,这种感动会把我们紧紧地凝聚在一块儿,共同地把属于人民的马来西亚,从流氓骗子和暴力匪徒的手上给夺回来。

最后.......呼,幸好我还是个“挺拔”的男子汉啊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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